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動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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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間在周嶼程日漸長進的廚藝中度過, 有時是簡單的雞湯面,有時是糖醋小排,他每天不定時過來給她做飯, 偶爾過?夜,睡的還是沙發。

深秋來臨, 陽臺上晾的衣服多了幾件男裝,玄關?多了一雙男士拖鞋, 浴室裏的毛巾和牙刷也不知不覺加了一套。

周嶼程知道她怕黑,及時給小客廳換了新的燈具, 臥室裏也加了一盞小夜燈,以免她半夜起來磕磕碰碰, 這裏青一塊那裏紫一塊。

有時他應酬到很晚, 不一定能過?來陪她,怕她一個?人不安全, 又給房門加了一道防盜鎖, 把她手機裏的緊急聯系人設成他的號碼。

“急事兒?給我?打電話?,正事兒?跟我?打商量,別一個?人做決定,更別一個?人瞎解決, 有事兒?自?然是我?來扛, 不可能讓你受欺負,明白沒?”周嶼程把手機還她,不忘叮囑。

小餐桌上靜了靜。

“嗯, 知道了。”姜洵接過?手機放在桌邊, 埋頭吃飯。

霜降已過?, 天黑得越來越快,窗外掛一輪彎月, 大人把在外嬉鬧的小孩子喊回家,社區裏回蕩著?炒菜和新聞聯播的聲?音。

周嶼程吃飽了,坐在對面看她。

姜洵擡眼跟他對視,一口米飯嚼得慢慢的。

周嶼程目光很淡:“認真吃,看我?幹什麽。”

“因為你在看我?。”

“看你怎麽了?我?看看我?可愛的前女友都不行?”

“......”他好久沒誇她可愛了。

周嶼程看她拿筷子的手,那截手腕怕是一折就?斷,眉頭皺了皺:“一天到晚忙項目,我?要是不來做飯你就?吃了上頓沒下頓,自?己看看瘦成什麽樣,面包車一擄就?沒了,我?上哪兒?t?找去?”

姜洵默了默,聽出?他話?裏隱忍的擔憂。

社會新聞她沒少看,自?己也有警惕心,溫聲?辯解:“不怕,路邊停的面包車我?都及時躲開的。”

還算有危險意識,周嶼程暫且放過?這一茬。

“排骨好不好吃?”

“嗯。”她點頭,“好吃,比以前好吃。”

“以前不好吃?”

“以前好難吃。”

“......”周嶼程臉色一沈,但也認了。

以前是以前,現?在好吃就?行。

慢吞吞吃到最後,周嶼程拿小鐵盒倒了顆薄荷糖扔嘴裏,拿出?手機劃動?,漫不經心提一嘴:“那回跟你生氣是怕你吃虧,不想?看你被一個?不入流的記者拿捏,更何況是為了我?。”

頓了頓,她低頭戳了戳最後一口米飯,碎碎念:“那你也不能那麽兇,還故意把我?丟下。”

周嶼程指尖懸空。

兩秒後重新按下去。

“回去過?,但是晚了,你不在。”他語氣平淡,嘴裏的糖一口嚼碎,“我?的錯。”

姜洵點點頭:“嗯。”

老話?說“不破不立”,好像經過?一把情緒倒逼,他終於懂得讓步比強硬有用,理解比占有重要,也終於明白愛有另一種表達方式。

彼此沒有誰愛得不夠,而是愛得太?滿。他需要將自?己那份愛化作氧氣,而非來勢洶洶的洪水。

這麽想?著?,她無意識動?了動?腿,不小心在小桌下碰到他。

周嶼程撩起眼皮看來一眼,她故作鎮定接過?視線,剛想?把腿收回,他順勢發力,膝蓋把她兩只?腿都夾住。

力道很緊,她動?不了。

一頭霧水:“你幹嘛。”

周嶼程放下手機看她片刻,伸手給她抹掉嘴角一粒米。

好整以暇給她言語敲打一記:“我?爺爺問?起你。”

聞言,姜洵神情一凝,後背無意識挺直,認真地問?:“老人家說什麽?”

“他說你什麽時候跟我?回家看他。”

“那你怎麽說?”

“我?說你不想?。”

“?”無妄之災,姜洵一下就?急了,“你怎麽亂說!”

周嶼程勾唇笑了下,耷著?眼語氣閑閑:“逗你的,我?說我?把女朋友氣跑了,她來不了。”

......虛驚一場,姜洵松了口氣。

“那個?......我?的禮物已經畫好了,你先幫我?送給爺爺吧,等以後有機會了,我?再陪你看望老人家。”

周嶼程微瞇起眼:“以後是什麽時候?”

她也不知道:“以後再告訴你。”

周嶼程反應幾秒,有點自?嘲地笑:“能耐了,還會堵我?的話?。”

“跟你學的。”

他稀罕:“我?教你這個??”

“不用教,耳濡目染。”

“染個?頭,吃飯。”

“在吃了。”

周嶼程倦懶地瞧著?她吃飯的模樣,永遠這麽慢吞吞,塞一小口米飯腮幫子就?鼓個?小包。

怪可愛的。

...

十月眨眼就?過?去了。

一周後的傍晚,周嶼程在工作室門口等她。

隔著?車窗玻璃,看她拿著?一個?畫筒走出?來,暮色裏淡色裙擺雲霧般搖曳,上身?一件同色系的兔絨毛衣,軟糯糯地沐在晚霞裏,讓人想?揉進懷裏抱個?天昏地暗。

周嶼程的車停在街對面,朝她閃了閃車燈。

她止步定了會兒?,懵懵的眼神不知在想?什麽,頓了頓才走過?來拉開車門坐進副駕。

周嶼程瞥一眼她手裏的東西,等她系好安全帶:“畫要拿去裱個?框?”

“嗯。”姜洵拿出?手機,搜索書畫鋪的位置,“等一下,我?導個?航。”

周嶼程已經掉轉車頭:“哪家?”

“德竹軒,在金樓橋附近。”

“認得,導航關?了。”

“哦,好。”她收起手機,“那你直接開過?去吧。”

深灰色攬勝駛上主道,周嶼程懶散問?一句:“你去過?那家鋪子?”

“唔......”她回憶著?說,“大學的時候去過?很多次,後來有一段時間老板沒開門,就?沒去,聽說他那段時間去五臺山修禪去了。”

周嶼程聽見“修禪”兩個?字,嘴角一扯:“修不修也就?那樣,瞎費勁。”

姜洵真想?給他嘴巴上把鎖:“怎麽能這麽說,你跟人家又不熟。”

音落,他不鹹不淡掃來一眼:“你跟他熟?”

姜洵一臉莫名:“肯定呀,我?都去過?好幾回了,老爺爺還送了我?好多宣紙,他人很好的,你不許那樣說人家。”

周嶼程收回視線,欠揍地“哦”了一聲?。

兜兜轉轉到達金樓橋,書畫鋪藏在一個?落滿楓葉的小胡同裏,左右挨著?小賣部和老面館。

店鋪還沒關?,棕紅木門大敞著?,門上掛一個?黑漆木底的長框招牌,楷書描金字。

裏頭小小一間,四面書山畫海,靠裏側的角落擺著?一張書案,上好的黃花梨木,被老頑童謔謔成了普通案臺。

老人家年過?古稀,精神氣卻十足,戴一副老花鏡坐在案前搗鼓木雕,聚精會神弓著?脖子敲敲打打,手邊擺滿了稀奇古怪的錘子和小戳刀。

姜洵拿著?畫筒,提起裙擺輕盈踏過?門檻,繞開中間一個?悠然自?樂的烏龜荷花缸,走進去,聲?音很輕:“大爺,我?裱一幅畫。”

老人家分神擡頭,看見是她,面上和藹一笑:“行,拿來吧。”

畫筒遞過?去,老人家邊打開邊問?:“啥時候要?”

“唔......”她稍加思襯,“下個?月前吧,您要是忙的話?多延幾天也沒關?系。”

“行。”

畫卷拿出?來,老人家小心攤開。

紙上青山勁松,線條剛柔並濟,著?實不賴。

他悅然一笑,打趣她:“畫得好啊,送我?得了!”

姜洵當了真似的,特別乖地拒絕:“不行的大爺,這是送給另一位老人家的,您要是想?要的話?,我?再畫一幅給您。”

老人家哈哈一笑,收起畫卷:“好好好,那我?等著?。”

說完眼睛一擡,看見周嶼程吊兒?郎當插兜靠著?門框,目光倦淡地朝裏邊看,嘴裏還閑閑叼著?個?什麽東西。

老人家連忙伸指一喝:“誒誒!這兒?不許抽煙啊!我?這兒?一屋子寶貝,待會兒?全給我?燒嘍!”

周嶼程一身?反骨,慵懶得很:“您哪只?眼睛看見我?抽煙?”

老人家扶了扶老花鏡,眼睛一瞇:“你那不是煙?”

“雪糕棍兒?。”

“哦。”

雪糕棍兒??

姜洵回頭看他,眉心一皺:“不讓我?吃小布丁,為什麽你自?己買來吃了?”

周嶼程頗有理,小細棍懶洋洋咬在嘴裏:“誰買了?隔壁老板送的。”

“......”長得好看真是哪哪都有優勢,雪糕都有人送。

大爺的目光來回打量,手肘搭著?書案摸了摸下巴,審時度勢似的認真:“姑娘啊,這是你男朋友?”

她思緒一卡。

頓了頓:“他——”

姜洵話?還沒完,周嶼程搶著?答:“這不正在追麽,早晚得是。”

“......”

大爺嘖聲?,搖了搖頭:“小姑娘,我?看吶,這小夥子不像什麽好東西,你可別被他騙了。”

被人說了壞話?,周嶼程眼風冷冷掃過?來。

姜洵抿唇一笑,小聲?說:“大爺,其實他......不壞的。”

“謔!我?瞧他壞得很吶!”大爺音量提高,生怕周嶼程聽不見。

姜洵笑意淺淡,顧及某人面子,她轉移話?題關?心道:“大爺,您高血壓好點了嗎?”

“好多咯!”大爺起身?,翻了翻身?後滿當當的書架,“來,送你幾刀生宣。”

“不用了大爺,還有呢。”

“嗐,給你你就?拿著?,我?多著?呢。松煙墨還要不要?”

“唔......我?買點油煙墨吧。”

“用不著?買,送你啦!”

...

周嶼程渾不正經靠著?門,雪糕棍含在嘴裏一股木頭味,他也懶得扔,只?顧看她背影,目光一點一點淡下去,描摹她柔軟發梢。

-

時間匆匆,十一月迎來初雪。

姜洵又忙了一晚上的項目方案,雪落時迎著?夜色走出?工作室,圍巾上沾了細碎雪花。

周嶼程今晚有酒局,不能來接她,她坐公交車回去,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。

上到七樓,看見門口的小燈亮著?。

周嶼程曲敞著?腿坐在門前,腦袋靠著?門,燈光在微仰的喉結附近勾勒一片陰影。

姜洵心有疑慮地踏完最後幾級臺階,安靜看他幾秒,呵出?的熱氣在眼前緩緩消散。

周嶼程擡眸看見她,什麽也沒說,一手平淡地搔了搔額頭,站起來,黑色襯衫的褶皺自?然抻平,身?上散逸若有若無的煙酒氣。

姜洵猜到他喝了很多酒,上前摸摸他的臉,有點燙。

周嶼程微垂視線看著?她,眼裏有因醉意t?泛起的淡淡悵惘。

視線交纏,她心口忽然一陣微酸。

過?去那個?游戲人間的懶散大少爺好像消失了,一身?永不服輸的傲然筋骨撐起另一種責任,一種關?於未來的,又或者是關?於她的。

姜洵輕聲?勸:“先進去吧,外面好冷。”

周嶼程有點倦意,凝眸看她半晌。

“嗯。”

小客廳開一盞暖燈,她脫了外套和圍巾,給周嶼程倒杯溫水。

杯子遞過?去,他坐在沙發上默不作聲?接過?,松松地拿在手裏,一口也不喝,就?一直半闔著?眼看她,目光有如絲線,一點一點地繞著?她。

屋裏有暖氣,怕他喝了酒太?熱,姜洵站在身?前給他解開幾顆扣子。

距離靠近,他一把將人摟進懷裏,杯子裏的水倏地灑出?來,淋在他褲子上,濕了一大片。

姜洵楞了楞,反應過?來時,杯子已經掉在地上,水漬在他腿上暈開。

身?後就?是茶幾,她回頭扯起紙巾給他擦,有點猶豫地,避開正中間的位置。

動?作很刻意,也很謹慎,深如墨色的水漬無論怎樣都擦不幹,她正欲放棄,突然被他扣住手腕,揉成團的紙巾輕聲?掉落。

反應滯了一拍,她擡頭,撞上他深黯目光。

她安靜幾秒,故意別開臉,又被他掰住下巴轉回來。

目光粘稠對視,他迎上來,鼻尖蹭著?她的,醇厚的烈酒氣息無孔不入,他啞聲?撩撥:“你怕什麽。”

姜洵心跳發悶,聲?音越來越弱:“你今天很累嗎?要不要先睡會兒?。”

“不用。”他稍微一靠近,不費吹灰之力,吻到她微涼的唇,低喃著?,“你陪陪我?。”

他渾身?都燙,唇上觸感溫熱,吻過?來的瞬間,她手指顫了顫,攥住他肩膀的襯衫衣料,柔軟又硬挺,沈冷的質感。

起初是溫柔的輕吮,後來力道加深,溫度銜著?低沈喘意,探進來肆意勾纏。

溺斃的深吻裏,他一手撩開她衣擺,指腹意猶未盡摩挲她腰側。

他身?上衣服一件沒少,只?是襯衫領口有點亂,衣冠齊楚的模樣,刺青周圍的束縛卻已經完全解開,杵著?她磨蹭。

觸感清晰滾燙,青筋紋路隨著?動?作起伏,甚至還時不時跳動?,蓬勃的侵略性。

動?作裏沒有真正攻陷她,但也足夠撩火,他任由她坐在上方,她卻很難占據上風,每分每秒,漲潮般心慌意亂。

一吻藕斷絲連,退開又未能結束,周嶼程擡起的手指碰到她臉頰,她輕顫一下,恍神裏,他撩開她耳邊長發,緊貼著?她的柔軟,一聲?又一聲?喃著?她的名字。

“尋尋......”

她呼吸有點亂,輕碎應他:“嗯......你難受嗎?”

“難受。”他埋進她肩窩,有點焦急地,臉頰蹭亂她垂在肩上的發絲。

“但你在我?身?邊就?行。”他昏沈低喃著?,“你在就?行......”

呼吸灑在肌膚上,她下意識輕哼一聲?,沒有應答。

下一秒,他有點不甘地抿住她耳垂:“你有多久沒理我?了,嗯?”

低沈聲?線沙啞又黏糊地纏住她,動?作還不停,她脊骨像過?了一陣電流,一瞬失語。

這段時間確實沒怎麽主動?聯系他,她自?認理虧,忍著?耳垂周圍不斷升溫的癢,喉嚨顫顫巍巍溢出?一句解釋:“沒有不理你,年底太?忙了......”

周嶼程呼吸深埋,雙手緊緊抱住她。

纖薄後背感覺到他堅硬的指關?節,骨骼貼著?她的溫軟,不斷地用力緊繃,幾乎要陷進她身?體裏,彼此相融才罷休。

在她頸側落了無數個?吻,他仍覺不夠,微抖的氣息逐漸俯低,雙唇碾在她心跳附近,猝不及防咬住她鎖骨。

她皺了皺眉,感覺他力道有點重,雙手推了推他,又被他吻在胸口。

他低著?頭,短硬的發茬紮著?她手掌心。

她手指微蜷,忽然間,他動?作停了下來,落在她心口的呼吸有點顫。

從前惡狼一樣的強硬又頑劣的性子,這一刻忽然軟了,不知是酒精作用,還是因為別的。

深埋的情緒開始泛濫翻湧:“不分手,不分手行不行......”

這一刻恍如時間錯亂,分不清是四年前還是現?在。

他好像在彌補著?什麽,或許是過?去對她不當的強勢,又或許是無數句刺痛她的話?。

“我?聽話?,認真戒煙,參加比賽給你贏冠軍,好好生活......”他聲?音啞得不行,一再挽留,“不分手,像以前一樣愛我?,行不行......”

周嶼程明顯克制著?,防線卻一寸又一寸崩塌,連他骨子裏的不馴都無法阻擋,任由它潰不成軍。

這一刻他隱忍又動?情,姜洵隱隱鼻酸,一陣心悸。

彼此退開點距離,她胸口忽然沾到一點點濕。

重量輕微的,滴落而下的溫熱。

昏暗裏,彼此對視一眼,她兀地呆滯。

周嶼程眼底倒映著?她,一雙倨傲又薄情的眼,早已在她面前紅了眼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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